羽無心坐在地上，狹長的桃花眼裏，滿是期待。

即使被鞭子綁住，也絲毫不能折損他的氣質，慵懶華貴的不像人樣。

羽無心目光灼灼的看著水夭，他在等她的回答。

“這個假設不成立，穆雲兮不會做這麽卑鄙齷齪的事情！”她猜出來了，這個主意是他出的！

羽無心失笑，“如果是真的呢？”

“那我將帶著葫蘆山的所有兄弟，敲鑼打鼓的歡迎你的到來。”有了這個妖孽，北魏還敢再打西梁的主意嗎？

一句話，高下立見。

羽無心面上笑著，難言的酸澀在心底湧動，“這待遇，還真讓小王受寵若驚。”

水夭難得的笑了，“你獨一份，確該慶幸。”

羽無心垂下眼簾，看著身上的落雪流星鞭，“小王這麽配合，你是不是考慮一下，松開鞭子？”

水夭走近，扯緊鞭子正要揚起，一支利劍穿過松枝，帶著積雪的濕氣，沖他們飛了過來。

“小心——”羽無心撞開水夭，箭矢落地，釘住了他的衣服，水夭卻被他撞的一個趔趄，背部碰到了旁邊的一棵松樹，落雪紛紛，遮住了他的視線。

朦朧中，她看到水夭掉了下去，一個白色的影子快速的略過來，他想過去，身上被困住，衣服還釘在地上，行動就慢了半拍，只來得及抓住水夭的一片衣角。

“主子——”小月驚呼著跑過來，很快就看不到他們了。

“不要再喊了，她聽不到的，是我們大意了，底下有流沙，他們被卷進去了。”羽無心看著身上鞭子，情緒難辨，她在最後時刻松了手，是手滑了，還是不想牽累他？

如果她一直抓住鞭子的話，他很可能也掉下去。

穆九倉皇而至，“公子——”

羽無心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，“果然是他！他真的來了！”

“快，你們幾個再叫幾個人來，記住，一定要封鎖消息！”穆九見他們落下去的地方成了平地，當即吩咐手下安排人手，挖了起來。

羽無心阻止他，“不要在試圖震動流沙，否則他們在下面會被壓的更緊。”

“那怎麽辦？”小月嚇得除了哭，想不出任何辦法了。

“為今之計，只能找出松樹林的地形圖，看看能不能從別處下手了。”

三個人一合計，小月留在這裏，保護現場，不讓任何人來破壞，穆九回去找地圖，羽無心則去安撫青檸郡主。

他們都知道，這件事情傳出去後，會造成多大的影響。

不約而同的選擇了保守秘密。

水夭在身體下滑的瞬間，松開了手裏的鞭子，她雖然恨北魏，去不能讓羽無心死，一旦羽無心在雁門關出事，北魏帝肯定會下旨發兵，到時候，她就是千古罪人了。

流沙很快到了胸部，她已經感覺到自然的強大外力，肋骨似乎被擠斷了，鉆心的疼痛讓她幾乎要窒息。

忽然一道大力傳來，流沙被震松，身上的壓力小了許多，她落入了一個清冷幹凈的懷抱，熟悉的氣息將她包裹住，沖淡了流沙裏的惡臭。

是穆雲兮！

他竟然在這！

水夭來不及多想，眼前一黑，什麽都不知道了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她醒了過來，周圍一片黑暗，那個清冷的懷抱還在，她能感覺到身體的急速下滑，還有碰撞的悶哼聲。

他用身體護住了她，那碰撞聲和悶哼聲都來自於他，他是受傷了嗎？

水夭想擡起頭問，被他緊緊的抱住，貼在胸前，耳畔傳來他強健有力的心跳聲，莫名的奇異感傳遍全身，水夭不動了，她知道，動一下就會給穆雲兮帶來更大的傷害，他們一直在下墜，聽著流沙的聲音，速度很快。

又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流沙的聲音小了，下墜的速度慢了，穆雲兮抱住她，往旁邊一滾，躲開了大股的流沙。

直到流沙不再湧進，他才松開手，關切的問：“有沒有受傷？”

水夭搖頭，緊緊的握住掌心，那只手在滾落的時候撫上了他的背，背部一片濡濕，那是血。

“你受傷了，我幫你看看。”

水夭起身，想扳過他的身子，被他拒絕了，“皮外傷而已，不打緊，我們先看看有沒有出口，這裏空氣稀薄，再待下去，沒摔死也要悶死了。”

是，這裏不僅空氣稀薄，還有濃濃的惡臭和其他刺鼻的氣味，嗆得喉嚨疼。

“我扶著你吧。”水夭挽住他的胳膊，昏暗的光線裏看不清他的表情，只能看見墨玉般的眸子閃閃發亮。

“好。”穆雲兮順從的接受，兩個人一起向裏面摸索著走進去。

走了約莫一個時辰，沒有發現任何東西，光線也越來越暗。

“我們大概到了山底了。”穆雲兮說著，從懷裏掏出火折子，一閃，然後快速的熄滅。

水夭知道，他是在節省，希望這只火折子能待他們走出困境，而火也會消耗周圍的空氣，甚至可能會發生更多的意外。

這裏的氣味異常，就在剛剛火光一閃的時候，他們都聽到了周圍的空氣裏“嗞嗞”的聲音，再也不敢動火折子了。

“剛才看到什麽了？”穆雲兮的聲音在黑色的空間裏格外清晰。

“左邊三十步外有一個拐角，右邊百餘丈外有一個平臺，還有……”還有他的臉，蒼白的像鬼。

“還有什麽？”

“沒什麽，我們往哪邊走？”

穆雲兮沈吟片刻，指著前方，“走一百步後，右轉，告訴我你看到的所有細節。”

一直都知道她的視物能力超常，就在剛才的那一瞬，他只能看到十步以內的東西，她竟連百餘丈內的東西都能看到，還是讓他大吃一驚。

“你的鞭子在身上嗎？”穆雲兮忽然問。

“沒有，下落的時候，留在上面了。”

穆雲兮一怔，旋即想明白了個中緣由，繼續往前走，“你的玉珠可以拿出來用了。”

水夭從脖子裏掏出來，碧綠的珠子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影裏，發出細微的熒光，只一點，就足夠她看清所有的障礙。

“你怎麽知道我的珠子？”

“我曾經研究過，這是上古的璞玉，在越黑的地方越亮，你試著用掌心的溫度將它焐熱，它會更亮。”

她依言用掌心將珠子捂熱，真的是亮了許多。

水夭微微汗顏，這珠子在她身上十八年，竟然不如一個拿過幾個月的人了解的多。

她竟不知這是上古的璞玉。

小時候她曾問過阿爹，為什麽要給她這顆珠子，阿爹說，這個是她的護身符，嚴令不許她摘下來，必須隨身攜帶。

後來阿爹遇害，她在阿爹的手劄裏看到過一段話，那是阿爹的寫的，上面寫著，茵六歲入府，吾心甚慰。

她不明白什麽意思，想要知道，也無從知曉。

楊府被滅門，無一幸免，楊韜下落不明，這段話就被她拋諸腦後。

“前方右轉。”

穆雲兮的聲音響起，水夭回神，中斷了思考，扶著他往右面走去。

前路坑坑窪窪，水夭一頓，穆雲兮敏銳的側目，“怎麽了？”

“沒事。”水夭站正，扶著他繼續往前走。

前面沒有路了，光滑的石壁泛著陰暗潮濕的寒氣，映入眼簾，穆雲兮蹙眉，水夭找了個幹凈的石板，倆人坐下休息。

“先休息下吧，保存體力，再想辦法。”

虛弱的聲音讓他忍不住側米，穆雲兮這才發現，她的臉色很白，額際的頭發都被汗水打濕了，“你……”

“沒事，就是傷到腳了。”

水夭說的很輕巧，穆雲兮蹲下，將她的腿放到膝蓋上，借著玉珠的光，發現她的腳腕腫了，有些地方都淤青了。

“為什麽不早說？”穆雲兮清冷的容顏帶著淡淡的怒氣，墨玉般的眸子幾乎將她吞噬。

“當時沒覺得疼……”

腫成這樣了怎麽會不疼？她是不想他分心罷了。

穆雲兮低嘆一聲，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，將藥丸捏碎了，輕輕的敷在她的腳腕上，“這只腳不能再用力了，等消腫後再說。”

境地艱難的時候，就很容易放下偏見。

此刻的水夭能清楚的感受到穆雲兮對她的關心，沒有贅言，穿好襪子，仔細的打量四周，“這裏很奇怪，明明有生氣，為何卻沒路呢？”

“你也發現了，剛才我們一路走來，這裏有點像八卦圖，按照方位判斷，此處應是生門，卻有巖石擋路，我去看下，或許有什麽機關也說不定。”

水夭將玉珠遞給他，“帶上會方便些。”

穆雲兮握住玉珠，鄭重的點頭。

圍著巖石轉了一圈，穆雲兮發現，這是個天然的洞穴，巖石的敲擊聲聽起來都一樣，沒有區別，這就說明，這是條死路，根本就沒有機關。

仔細確定無誤後，他折身回去，想帶著水夭沿路返回，卻聽到水夭的尖叫聲。

大步的走過去，將她抱在懷裏，“出什麽事了？”

水夭驚魂未定，指指地下，“蛇，有蛇！”

穆雲兮笑了起來，輕拍著她的後背，柔聲安撫，“蛇而已，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匪首，還怕區區一條蛇？”

被他這麽一說，水夭也有些不好意思，推開他，“我小的時候被蛇咬過，所以……”

一朝被蛇咬，十年怕井繩。

“是十歲那年嗎？”穆雲兮輕輕的出口。

水夭一怔，“你怎麽知道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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